郝赟揽着她的肩膀，稍微考虑了一会才道：“瑶瑶，那你觉得白鸿涛是个合适的家主人选吗？”

    “怎么说呢，我对他还不够了解，不敢妄下定论，万一选错了人就是恨错难返，我没法跟先祖交代。”白梦瑶轻轻放下茶盏，握住了郝赟另一只手：“从表面上看，白鸿涛的背景和各方面的条件都十分匹配，如果他拿出三枚印章，那他更是压倒性的胜利，所有的白家子弟都得闭嘴让路，眼睁睁看着他登上家主宝座。”

    “所以，你不喜欢压迫感太强的人？”郝赟轻柔地揉搓着她的掌心，像玩弄猫咪肉肉的球掌一样。“如果白恩淇的行为传出去，白家子弟未必肯放过他的子孙后人，特别是那群觉得自己被愚弄了的长老们。”

    “过去的事……我明白这跟白鸿涛本人没有关系，也不愿拿旧事大做文章，毕竟白恩淇还是功大于过的。我只是不喜欢白鸿涛那种吃定我的心态，总感觉很恶心。阿赟，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也清楚，真的不是贪恋白家主这个头衔和它带来的利益而不舍得放手。从前我不在，长老团那几个歪瓜裂枣就不作数了，但我心目中的白家主不该是这么品性的人。这几天相处下来，白鸿涛的言行举止无一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为登上家主宝座而铺路，根本配不上仁义二字。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从前义父和白逸辰明知讨不了好还是登门高家帮我出头，堂堂家主和少主为了一个命如草芥的小家仆被人冷言冷语奚落嘲讽，尤其是义父都一把年纪了还因为我受这等屈辱……唉，想到往事，我就更觉得不应该让白鸿涛当上家主。”

    “那就坐稳你的宝座，别让他得逞。”郝赟想想又道：“听说那日认亲大会，所有白家子弟都要登记族系方便之后整理族谱。既然大家都认定主家已经全灭，那白鸿涛他自己是记在某个旁支里了？”

    “我让白夜偷偷去查过记录，他登记的是清水旁支，而他的太爷爷曾是白恩淇的贴身护卫。”白梦瑶倚在他怀里叹道：“穷途末路之际，听话忠心的贴身护卫未尝不是一个最好的托付对象。如果可以选，白恩淇自然不愿家主之位落入旁支手中，可主家的三个孩子到底还小，没有能力控制得住西城的局面，还得想尽办法逃命，他只能出此下策了。”

    “他把印章分给三个主家的孩子，是想让他们以后团结起来振兴主家吗？”郝赟执起白梦瑶的手凑到鼻下深深嗅了一口，露出满足的神情。“话说白鸿涛持有一个印章，那其他两个的拥有者为什么不出面？他们是否知道白鸿涛的企图，是否心甘情愿把手里的印章交给他以图家主之位？还是说，他们三人已经私下结盟，由白鸿涛出面来抢回家主之位，然后给他们提供一些利益？”

    “我不知道，也不想深入探究这些弯弯道道，知道得越多只会让我更加恶心。顾疏麟告诉我，白鸿涛在西城表面上道貌岸然风光无限，暗地里名声却不太好，不论是他个人还是他的制药厂。在制药行业里，大家背地里都管他叫‘老白鼠’，听着好像实验室里的那些拿来做实验、为了人类健康而牺牲的小动物吧？顾疏麟说，人家是嘲讽他专门盗用别人的配方生产药物以牟取利润，然后借着白家的影响力在西城医药界为所欲为。唉，那些破事我想管也根本无从下手，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守住家主的位子，不能让白家的好名声毁于一旦。”

    “明白，我全力支持你。”郝赟轻吻她的额头：“夫妻私语，我也不愿意你退位，至少不是这个节骨眼。我要借着你和白家的声望带着郝氏一口气杀进西城市场，让老爷子对你刮目相看，这就是我接下白家遗址重建工程的主要目的。”

    “欸，不是因为你当了白家的女婿才接这个没什么利润的工程吗？”

    “是，账面上的利润空间不大，万一出点什么岔子或者工程期间材料人工涨价了，不排除还要倒贴。不过你放心，白家遗址的工程无论如何我都会用心做好，不仅因为我是家主的未婚夫，更重要的是让西城人看到我们郝氏集团的诚意和工程的质量，愿意分一点蛋糕给我。”

    “可我还是有点担心。这个工程说好听点是从西城工程队手里捡漏拿到的，直白点说就是我们用低成本竞争手段抢过来的。西城人的排外本质你已经领教过了，难道你就不怕开工后他们给你使绊子，用各种手段让你施工不顺吗？”

    “如果这点小事就让我望而却步，那我也不配当你白梦瑶的男人了。”郝赟温柔地替她顺着头发：“第一，西城人排外不错，可我现在已经是西城代表——白家的女婿了，算是自己人，排不到我身上；第二，白家在西城就是神一般的存在，无论是碍于白家的声望还是对死者的敬畏，西城人都没有理由在白家遗址的项目上闹出大事，何况我们还得到了地方官员的支持；第三，重建项目虽然是郝氏集团承接下来，但我打算起用西城的工程队来建造，请本地人做本地事，无论从那个层面来说都方便得多；第四，这个项目对你我都是意义重大，容不得半点差错，我跟郑总商量过了，她会暂住西城全程跟进。”

    白梦瑶蹙眉：“万一白鸿涛发现了我根本没有传位给他的打算，提前发难怎么办？他在这次认亲大会中个人声望也涨了不少，自己手里又有挣钱的企业，在西城的根基比你稳固，人脉也更广。他也姓白，要是他带头在工程上挑刺……”

    “瑶瑶。”郝赟轻声打断了她：“发现了更好，你直接告诉他目前只有你当家主才能让白家得到最高利益，奠定这样的基础对他这个继任人来说也有好处。现在他知道我们跟顾疏麟走得近，指不定已经想到我们从顾疏麟那边知道他的底细，也在权衡各方面的利益。在白家遗址修好前，你在家主位置上对他并没有坏处。至少你肯承认他的背景和在凝聚世界白氏子弟这件事上的功劳，也有我这个冤大头负责重建过程中的各种超额支出，他真的是名利双收啊！”

    白梦瑶没有放下心来，反而有些沮丧地低下了头：“可是……我这么做的话，不也变成了借着家主的便利行私欲的人吗？”

    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会，郝赟放开她，起身在她面前站定，缓缓单膝跪下了。“瑶瑶，对不起。为了满足我的私心，让你不得不放弃原则，甚至变成了你最讨厌的人。”

    “哎呀你做什么，快起来！”白梦瑶忙拉了他起来：“守护家主之位这是我个人的选择，跟你的私心毫不相干，最多只是顺便帮帮你而已。至于私欲，我也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哪个人会完全没有一丁点私心呢？诚如白恩淇，即便他是全西城人都崇敬的英雄人物，不也是有污点吗？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感叹这世代要做一个像义父和白逸辰那样品性的人实在太难了。”

    “啊啊啊！爸爸求婚失败了！”

    突兀的惊叫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只见白皓轩站在书房门口，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拿着本该衔在嘴里的奶嘴，瞪着一双大眼睛望向他们。“轩轩，你不是已经睡了吗？”

    “我是被糖齁醒的。”白皓轩像个小大人背着手一样走到他们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唔，爸爸，你求婚怎么可以没戒指呢？怪不得妈妈要拒绝你了。”

    郝赟“噗嗤”笑了，随后认真道：“轩轩说得对，今晚是我准备得不够充分，我会吸取经验教训下次再来！”

    “崽啊。”白梦瑶扶额：“你睡迷糊了，爸爸不是在求婚，当然没有戒指了。”

    白皓轩老成地拍拍她的腿：“妈妈不用不好意思的，我是个懂事的小孩了。求婚不都是要男的跪着的吗，我都看到爸爸跪下了。”

    “……跪下也不一定是求婚。”

    “不是求婚，那爸爸为什么要跪下……难道爸爸做了对不起妈妈的事，在外面有人了？”

    “噗~~哈哈哈哈……”白梦瑶忍不住笑了。

    “喂喂喂！这份想象已经超过懂事小孩的范围了，要被抓去研究的啦！而且爸爸在你心里就是这么不专一的人吗？”听到自己形象受损，郝赟赶紧打住了他的话头，抱起他耐心解释道：“爸爸确实是在跟妈妈道歉，那天她被地中海老头欺负的时候，爸爸来得太晚了。”

    “哦，那我也要跟妈妈道歉。”白皓轩糯糯地说着，身体往白梦瑶身上靠去。“那天我就在门口，但是没能冲进去救妈妈，是我太弱了。妈妈，对不起。”

    “好啦，是那个老头的错，你们父子俩都做得很好啦。”白梦瑶抱过儿子，瞥了郝赟一眼。“没事啦，妈妈没有怪你和爸爸，我们早点睡觉吧！”

    听完了郝赟关于重建西城白家遗址的工程汇报和未来进军西城的计划，郝适两眼放光，嘴里不停说着“好、好”，尔后又叮嘱郝赟在占领西城市场时要稳打稳扎，切勿急功近利，免得落入当地同行的陷阱。“以前就听说西城白家名声显赫，没想到白小姐不声不响就当上了白家主，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是啊，要不是瑶瑶当众宣布我是她的未婚夫，当地官员都不会答应得那么爽快。”郝赟忙把白梦瑶摆上功臣的第一位，言语间得意之态尽显。

    郑重山笑道：“我看了现场直播，现在全世界都知道啦！那个拿喇叭喊遍全场的人该不会就是你小子请的跑腿吧？”

    郝赟脸上都是掩盖不住的笑意：“唉，瑶瑶是家主嘛，搞得我想低调点都不行。”

    “哈哈，好，好，还是你小子有眼光，懂得长期投资。”郝适乐呵呵地笑着，又告诉郝赟公司的人手任他调配差使，务必要漂漂亮亮地打进西城的房地产市场。

    提到这茬，郝赟收起笑意，朝郑秋岚的方向看了眼，这才对郝适道：“爷爷，我也觉得这个项目意义重大，没有一位郝氏集团的高层驻扎西城全程盯着也不合适。我必须坐镇南城总部，只能偶尔过去看看进度，所以就想让郑总代我去西城。但是……现在情况有点特殊，我们上来开会之前已经聊过，看来郑总是没办法过去了，不知爷爷还有没有合适的人选能帮我这个忙？”

    “怎么了，秋岚不想去西城吗？”郝适略微不快，这是她儿子的事业，她这么多年都坚持过来了，怎么到这个关键时刻掉链子？

    “董事长，我不是不愿意去，而是不能去了。”郑秋岚起身，略带歉意道：“现在会议室里的不仅是郝氏集团的高层，也是自家人，我就在这里跟大家说了吧。其实我和郝俊杰之间本来感情就不深，这段婚姻早已名存实亡，是我们双方都觉得为了郝氏集团的稳定发展维持现状也没差才一直拖延到现在。上次阿赟出事后，我回去想了很多，郝俊杰到底是个思想单纯的人，他何以出此下策搞到这个地步呢？思来想去，我觉得我们应该要做个了断了，他夹在我和郭倩倩之间实在辛苦，倒不如放他自由，让他不必再为难，也就不会再生出那么多的事端了。他能去做他想做却一直做不到的事情，我也不用一直牵挂着这件事，两全其美，多好。”

    “阿岚，你考虑清楚了？”郑重山唇边勾起一丝弧度，以赏识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女儿。

    “是，我已经请律师帮忙拟好了离婚协议，双方和平分手，不存在是非对错，此后一别两宽，各自安好。我知道两位董事长之前有过口头协定，现在我离婚了，所以我不会再主动参与郝氏集团的任何工作，手上正在处理的事情也会尽快移交给合适的人来接手，希望两位董事长接受我的请辞。”

    “我一向都教你们言出必行，既然你已经考虑清楚，自然晓得会有什么后果，我尊重你的选择。”郑重山轻松地说完，转头望向郝适：“亲家，噢不，郝董事长认为呢？”

    当听到“郭倩倩”这个名字的时候，郝适的脸上明显出现了厌恶的神色。他稍作思量，沉声道：“秋岚，这些年来你受的委屈我都明白，也能理解你作出的决定。俊杰他……唉，不说了，总之我尊重你的选择，谢谢你先走出这一步解开困局，离婚协议书我会让人带给他签字的。先前的那个口头协定不过是为了保障阿赟接管郝氏集团前不会发生任何变故才定下的，现在阿赟已经成为郝氏最大的股东，局面也稳住了，那个协定现在自然是做不得数的。这些年来，你的工作能力和对公司的贡献我都看在眼里，如果流失了你这么一个人才，我会觉得很可惜。这样吧，我是不会再让俊杰回来郝氏的了，你就留下来帮帮阿赟，一切如旧。”